【雷卡】南十字星

#是约稿,雷卡幼年杜撰,是糖。
#有雷王星回忆杀。

 @鲤锦 

有希望从绝望中滋生,而后他的眼泪于面上纵横。
                                       ——题记

他的母亲曾在他童年的时候伸手轻易毁去了他儿时的梦境,在他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时候捏住他的下巴冲他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跟他说,卡米尔,你不该活着,我也不该活着,我们就是蝗虫,是幽灵,总该死去。
那时候的他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只记得她的表情过分悲怆,而她的言语偏激不当。
“可是母亲,我们为什么不该活着?”他问,做好了顶撞母亲的心理准备。
在他的记忆里,她的身体永远脆弱,她的精神过分敏感,像是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折断的枯木,但她偏偏又是不朽的竹子,为了他而生,为了希望而放手一搏,所以他不明白,为何苦苦追寻希望的人,却又一直在将自己推往绝望的深渊。
“我们也是生命,我们为什么不该活着,在有阳光和鲜花的地方留存?”

而他年轻的,憔悴却依旧美丽的水仙花一样的母亲,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最后从口中发出一声崩溃的哭喊。
她哭得比他还像个孩子,那时候口中反复念叨着的却是一句话。

“因为你,所以我们不应该存活。”

她说她迟早会死。
于是,卡米尔在幼年时期便想象过千万次自己的母亲死去时自己会有的反应,或许是平静的,因为她没爱过他,还经常打骂他,他理所当然不会爱她;但或许又是痛苦的,因为她将自己的一生就那样奉献给了单纯的爱情,然后给予了他生命,她本质不坏,他可能会基于血缘上的关系而落泪;又或许是不安的,因为他年少时的避风港死去了,即便他没有从她的身边得到庇护,但是她曾是他唯一的支柱...她的死亡会敲响他希望的丧钟,他许愿她会活得生不如死,却不希望她死。
可他母亲的生命就像是一盏昏暗的油灯,她的灵魂便是短促的灯芯,灯芯燃尽的那一刻,她的生命便注定逝去,随着年少时心死的她一同奔赴自己的坟墓,被掩埋,被忘却,被抛弃。

在他最后一次为她擦拭浑身都是污秽,而又无法动弹的身子的时候,年轻的,曾经如同水仙花一样美丽,而今却全然枯萎凋零的女人对她的儿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从口中呼出一口恶臭的气体,这是她的器官腐烂最好的证明。
她是久病的骷髅,终有一天要化成儿子的梦魇。
那一次,他清晰地听见母亲的口中又说出当初的话语来。
她说:

“卡米尔,我不该活着。”
“因为你,我不该活着。”

她说完便陷入了昏迷,不再多说任何一句话,只是紧紧地闭上自己那双载满了近十年的咒怨的眼睛,随儿时的幻想飞往天堂。
她不看自己的儿子,不认自己的儿子;但她也不诅咒他,只是匆匆一瞥,像是最后见一眼陌生的人。
她抛弃她的儿子,像是她生他的时候,抛弃自尊。
她没有生念,但是生命的迹象却还尚存。

想死的人死不了,想活的人活不着。
再悲哀不过,再讽刺不过,他伸手去渴求一点点神明的光,想要救助他的母亲,但是神明不救渴死的人,她和他年少中诅咒的一样,生不如死,又无法真死。
但是死亡永远来势汹汹,他分不清楚死亡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他只知道,她却注定要死,把他一个人抛弃在现实的残酷中,任由他哭喊,再也不回来。
当恐惧由模糊变得具体,由朦胧可见变成熟悉地可怕的时候,情感就暴发,进而演变为一场常人无法抵御的暴风雨,将所有平静的假面撕裂。

卡米尔害怕这一天的到来,但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却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绝望大爆发,他甚至不觉得悲伤和痛苦,更没有什么暴风骤雨似的眼泪滴下,一切如同往常,一切又截然不同,在自己不自然的沉静之中他的灵魂感到一种莫大的不安,像是在暴风中受袭的石。

在表面的平静下一颗饱受折磨的心是要发炎化脓,但他除却消极对待,麻木应付,却再无其他法子。
到底,她的死都将如期而至。

在卡米尔八岁的这年,他的母亲死去了,而他还来不及拥抱这再也不会恶毒对待他的女人,来不及把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血亲埋葬,就在自己的家门口被一列士兵劫持,被他们强行带往新生。
他们将他从炼狱中拖向人间;把他从深渊里拖上岸边;他们忽视了死去的人,只想让他新生。

当卡米尔的脚被强迫拖着迈出门槛的时候,他和自己幼年的生活再无联系;当他哭喊他们拯救他的母亲的时候,他把心中的恨意吞咽干净;当他为她求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是爱着自己的母亲,无论她做过什么,无论她是否可恨。

但是到底他眼里见着的只有一把由侍卫长燃放起来的火,而他们把他按在原地,叫他看见整个屋子燃烧在他的面前燃烧殆尽。
这就是他们给他的重生。

九月的秋风中,腐朽的枯木在火焰中扭曲挣扎,发出吱吱呀呀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爆开的火星发出啪擦的声响,与他崩溃的哭喊声一起,奏成一曲地狱的亡灵曲。
水仙花一样的女人,他的母亲,曾经天真美好的少女,满怀希望、却又只能迈入死亡的少女。

她的遗体被烧成灰烬,那场烈火持续了半天,大火从白天烧到夜里,卡米尔的眼睛被亮黄色的火焰灼伤,到最后,他闭上眼睛,前方只有红色的火焰,背后则是无尽的黑夜。

她曾经带走了他童年所有的美好与幻想,而今她的死又带走了这孩子灵魂的一部分,他活着,但他也死了;在她一个人的乱葬岗上飘荡着他希望的亡魂,从口中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
——
“带我离开,带我回来,带我去往生者的世界。”

母亲死后的第一年,当他再次照旧从自己的噩梦带来的莫大痛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清晨,散落于天际的碎星散发着自己细微到近乎不见的光,便以为这样能够照亮大地;这些东西,固执得就和他一样,满以为平静能够带来希望,满以为活下来的人能够前往死灵存在的世界,寻回死去的希望的魂灵。

他从喉咙管中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将自己的眼睛稍稍眯成一条,透过眼皮的那一条缝隙去看天上的星,似乎那样他就能把这些东西印在瞳孔里,似乎那样他就能带回自己死去的希望。
但那不可能。
他什么也没得到,只是在自己再度入梦前,恍恍惚惚地看见了过分璀璨的星河,有东西在里面燃烧,有东西在里面叫嚣,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希望,只记得它要从里面一跃而出,跳到他的面前。

恍惚中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而他听不清那具体的话语,只觉得有光芒照射,破去死界,然后带走他在母亲乱葬岗上被带去的魂。

而那个声音会是谁所发出的,他猜不到;但于其说猜不到,倒不如说是不敢承认。
他冥冥中相信他母亲生前在口中念叨的几句诅咒,它们像是魔咒一样同他纠缠不清,像是她不甘的亡灵一般不断徘徊世间,她说,你像我,卡米尔,你是我的影子,你同我一样,你同我一样。

你同我一样,终将归于绝望的深渊徘徊,终将在原地,为希望的魂灵痛哭流涕。

事实上,他认为自己在混沌的现实中度过的每一天都是一场无止境的梦。
在现实的面前他的眼睛里进了黑色的瘴气,他将一切当做是梦,要自己挨过无尽的岁年。

皇室要他却不认他,他就当作看不见、不知情;同龄的贵族子弟从他身边经过,而那些泄露他们的口,钻进他耳畔的无限讽刺和讥嘲,他可以装聋作哑;他们要他生不如死,那他就可以装疯卖傻。
人可以不管不顾,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活成自己。

于是他在这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梦境中寻找现实与梦幻的平衡点,他翻阅被人丢弃或者遗忘于草丛的书籍,他如饥似渴,将每一个字嵌入脑海,就像是抓住了绳索和救赎。
他后来开始偷偷翻墙,在夜里翻窗跑进偌大的图书馆,蹲在有月光射进来的角落借细微的光去寻找自己的世界,然后又在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射进来前离开。
他无声无息,将翻阅的所有书籍和字迹嵌入灵魂,他需要这样的救赎,需要充实自己。

这个世界上,唯有强大的灵魂能够对抗暴力,唯有充实自己才能立足于地,唯有不断奔跑才能保持在原地。
他唯有见到更多,才能不恐惧,唯有脱离现实,才能活下去。
书外的世界是荒谬炼狱,书内的世界是天堂,他在这两者间穿梭,在现实中堵住自己的嘴,塞住自己的耳,闭上自己的眼。
他怕见到美杜莎,怕自己被世间的一切罪恶所同化,更害怕的是她母亲的诅咒。

“卡米尔,”她说,“你同我一样。”

可噩梦将醒,乌云将退;会有驱散一切的光从厚实的云层中钻出,然后为他破去他用于困住自己的梦境。

他见到了那个面容与他三分相似的人,而对方逆光而立,紫色的眼睛里充满惊讶与好奇。
然后他向这个受困梦境的人扔出自己的橄榄枝,问他愿不愿意与自己逃脱一个无聊的午后,然后玩一场游戏。

可这对他来说并非是无聊的午后,他在这个午后中见到了神明,他在这个午后被人拉回了现实。
雷狮像是一场迟来的肆虐天地、搅毁一切的风暴,把他眼前弥漫着的终日不散的瘴气破除了,把茫茫然、惶恐在云端的卡米尔卷了下来,他不温柔,但是并不粗暴,卡米尔在他的风暴中头一遭感觉到双脚落地的真实感,他从梦境的兔子洞摔回现实,然后被陌生的人扶住身体。

雷狮从他的手中把书抽走,拽着他的袖子把他从图书馆拖到自己逃课的树下,卡米尔只是跟着他,然后被他丢在树下。

而雷狮从上而下地俯看他,在嘴角挂上一点得意的笑。
“你想看书吗,你喜欢这本书吗?”他问,“你上的来的话,我就送给你,还会讲给你听,我全部都看过,我全部都记得。”

雷狮不教他爬树,只是告诉他,他想要得到的一切都需要靠自己争取,他想要活着就要忍受痛苦。
他在那棵树下爬了十九次,膝盖被粗糙的树皮磨破划伤,鲜血从疮口出流出,源源不断;他的脸被汗水完全弄脏,黏黏地粘在脸上,而他的发也被汗水浸湿,碰到眼角,刺激眼球的粘膜。
酸胀,疼痛,苦闷,他努力睁开眼睛,手脚并用,第二十次,他爬到一半,摔了下去。

他的额头碰到石块磕破了皮,汗水和血液混合着在他的脸上交织,雷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里不知道有什么。
他突然想哭,眼泪没忍住,哗啦啦地冲刷着眼球,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他想试一试,他想活在现实,他想要很多东西,他贪心,他自私,他到底逃不过人性。

于是他伸手用袖子蹭掉脸上的血和泪,第二十一次,他爬上了树,他顾不得浑身的伤痛,而是伸手去抓雷狮手里的书。
“它现在是我的了,殿下。”

雷狮终于笑了。
在那个午后,他伸手抹去卡米尔脸上满满的血污,伸手擦去对方膝盖上沾满血迹的草屑和碎渣,把书放进了他的手中。

“是你的了,收好它,”他说,“你可以过来找我,我是雷狮,你呢?”

八岁的时候,侍卫强行夺回他的魂,要他在世间行尸走肉,因此他为了活着而走在梦中;九岁的时候,他遇见了雷狮,对方没有触碰他的灵魂和内心世界的任何东西,但是因为雷狮,他偏偏想再一次试着为自己独存。

他想活着,而这种想法不能等待,他不能自制;他丧失了一切自我控制,和忍耐的力量,一切自我约束的能力,向着雷狮说,卡米尔,我是卡米尔。 

“我记得你了。”雷狮说,“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未来比现在更强大,那么我会带你去更宽阔的地方,去寻找南十字星指明的地方。”

而他点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与自己的神明拉手约定。

卡米尔自由的灵魂回归于一个不起眼的、无聊的午后,而他的希望和人性在不久之后归来,他冻结的记忆在无数个梦境中恢复,他在新一个星月映入眼睛的夜晚想起来,他母亲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诅咒他没有记完整,他一直一直忘了她那句微不可闻的话。

而雷狮在星际航行中抽空出来打趣他一句,问他那到底是什么。

“啊,”他顿了一下,将那句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出来。

“你同我一样,卡米尔。”
“但是你又与我不同,你必将永存。”

“因为你为希望活着,我为死亡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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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8.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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